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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寫作?

  這個問題最簡單也最標準的答案,或許就是中國的老話:「詩言志。」的確,無論創作者關心的題材是對自身情感的挖掘,還是外在現實的投射,都可以被延伸解釋為「志」的一種,朱光潛在《談文學》裡說得俐落:「文學是有不得不說的話,發為文章。」
  可是現實往往無法如此純粹。絕大多數的人都沒有辦法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所書寫的東西百分之百是為了「言志」,而不包含其他的目的。即使有些人這樣宣稱,在扣掉了找不到賞識者所以負氣說自己的作品不需要人懂的那部分之後,剩下來的更是鳳毛麟角。
  我們可以把標準放低一點,相信這還不算是創作者的墮落:作品之所以被寫出來是為了要讓人看到;簡單地說,就是為了要發表。

誰要我的稿子?

  發表可不是交考卷,有寫就有分數。一篇作品能不能被發表在平面刊物上、能不能獲得文學獎的肯定,基本上取決於許多複雜的因素,包括文章屬性、讀者的品味等等。不可諱言的,這之中的過程有時候並沒有什麼邏輯性可言,甚至還充滿了偏見。但除了上述兩個途徑,這個世代的我們還多了「網路」這個發表平台,提供了在「守門人」的選擇之外的另一種口味。以下便大略地將發表平台分成文學獎、平面刊物以及網路三種,分別討論各自的特性。

  文學獎是寫作者躋身文藝界的跳板。對於一個初出茅廬的創作者來說,文學獎很大的鼓勵動力,支持他們持續地寫作、充實自己。除了獎金的直接利益之外,文學獎帶來的更是榮譽、名氣,而後者往往便是旁人衡量創作者實力的直接參數。而依照徵稿規模的不同,其所能帶來的效果也大小有別。以高中來說,絕大多數的學校都設有徵文的獎項,但各校之間名目、評審方式及作品水準千差萬別,不可併為一談。
  其中層級最低的,便是只設有「作文比賽」的學校,純粹課堂作文的制式走向,所謂的「評選」僅是校內數位國文老師的批改,亦無足以吸引學生挑戰的獎額及榮譽,因此幾乎不可能在這裡見到好作品。這種比賽只能在自家玩玩,走出學校後便完全沒有公信力了。定期的政令宣導式徵文﹝最常見的就是賦稅、反毒﹞也屬於此類。
  在來是一些成立年資較淺的文學獎,或者由於校方沒有興趣大力投入、或者主辦教師沒有辦好的理想、更或者是學生之間文風不盛,造成稿件寥落、水準不佳的問題,連帶地行政上的支援和資金就不會下來。資金不足對於一個文學獎是非常致命的事情,過低的獎金無法刺激投稿量,好作品出現的機率自然降低;沒有錢聘請校外作家來評審就只好延請校內老師,這更讓整個文學獎的公信力與榮譽性下降。
  校內文學獎辦得最有聲有色的,還是首推各地的名校。這並不是說成績不好的學校沒有高手,只是,這些「明星學校」的校方通常願意投下較多的資源去籌辦它。有些學校的文學獎只對自己學校徵文,如台北市建中的「紅樓文學獎」、北一女的「北靑文藝獎」、中山女中的「織錦文學獎」等均是行之有年的老牌比賽了;而有些則選擇數個學校結成一個聯盟,一方面促進校際交流、一方面提升作品品質,如高雄的「馭墨三城」﹝雄中、雄女、道明﹞、台南的「四省中文藝獎」﹝南一中、南女中、南二中、家齊﹞;另外還有比較特殊的例子,台北縣的金陵女中開徵的文學獎沒有與其他各校合作,徵稿對象卻開放給整個台北縣。它們大多由校刊社承辦或至少是發表在校內刊物上,評審則是由主辦單位聘請成名作家擔綱,並有公開的決審會議一如外間正式的文學獎。這些文學獎都維持著一定的水準,其作品在高中生之間已屬傑出,得獎者會在喜好文學的同儕中一夕成名。
  除了學校辦的文學獎,創作者也會尋求校外發展的機會。跨校的文學獎比之校內文學獎當然要難得許多,但相對地其獎額與榮譽更非校內文學獎所能比擬。目前針對高中生的文學獎比較著名的有「全國學生文藝獎」、「台積電青年文學獎」等全國性的獎項,以及地方性文學獎的學生組徵文,例如「台北文學獎」。在報刊媒體的配合炒作之下,這些得獎人甚至還能直接收到平面刊物的邀稿。以第一屆台積電青年文學獎為例,當屆的得獎作品被分批刊登在聯合報副刊,刊頭更冠上了「即將崛起的小說家」等字樣。
  但是,文學獎真的都是獎所當奬嗎?或者,問得更直接一點:得獎作品真的都是最好的作品嗎?要回答這個問題可能不是三言兩語便能道盡。我們或許可以比較籠統地說,文學獎所選出的作品至少是「不差」的作品,而未必都是「最好」。
  在一份稿子被送到主辦單位的那一刻起,它便會受到各式各樣的檢驗。第一關是初審,先檢查字數等基本要求是否符合規則──直觀想來,這過程應是絕對客觀的,規定多少便是多少不是?事實上,每個獎、每位評審對規定的執行寬鬆不一,數十字甚至數百字的不合可能被忽略過去,也有可能只因一字之差而直接丟棄。再來,初審人員面對極大數量的稿件時,認真細細看過的可以說是絕無僅有,因為他們的任務並不是排名,而是選出一定程度以上的即可,所以大刀闊斧地看個幾行就決定作品生死是常有的事情,有些需要細看才能品出興味作品很可能就被犧牲了。
  那,決審的過程是否會細緻一些呢?一般來說是的。但麻煩也正在這裡。決審委員大多是具有一定名望的作家、評論家,自己都有一套偏好的風格及文學體系,如果剛好這幾位評審的口味相近,則參賽作品中類似風格的自然就會被提升到其他之上,即使它們未必真的技壓群雄;而評審若是各擁山頭、各持己見造成分歧,某甲所喜的為某乙所惡,某乙所推薦的某甲拼命貶低,如此很容易犧牲了個人風格強烈、具原創性的作品,得獎者往往便會是「大家都不討厭」的平穩/平庸作品。越盛大的徵文,越越會大手筆地請來各方大師參加評審,這也是大獎項中的首獎時常引起外界質疑的原因。

  將平面刊物緊接在文學獎之後討論,是因為兩者之間具有十分緊密的關係。以校內文學獎來說,得獎作品都會刊登在校刊上﹝或者另外出版一本文集﹞,得了獎就等於自動拿到發表的入場卷;而校際文學獎像台積電青年文學獎、全國學生文學獎也都有文集、雜誌來發行這些篇章。但另一方面,平面刊物帶給創作者的益處是與文學獎層次不同的。相較之下,校刊、文學雜誌無法像文學獎般讓一個人聲譽暴漲,稿酬也遠不及獎金豐厚,但文學獎所能提供的名聲只是一種建基於傳統榮譽的抽象物,不像在刊物上,讀者可以直接面對作品而做出自己的判斷,這判斷若是正面的,則創作者在此間的評價才能算的上穩固。
  但是,文學獎作品集在各種刊物中其實僅佔一小部分的版面,還有更多的頁面是開放給學生自由投稿的。門檻最低的自然是校刊。校刊的編審人員大多由國文老師組成,校刊社成員可以提出意見但沒有決定稿件採用與否的實權﹝當然,沒有學校會承認這一點,他們甚至做出相反的宣稱。﹞。因此,會被刊登在校刊上的稿件幾乎都是十分「好」的作品。所謂的「好」,首先自然是題材上的安全。有涉及限制級內容者,基本上被刊登的機率幾乎等於零,縱然有薩德一般的身手也是白饒,他們幾乎都共同地遵守一樣的規則:暴力的題材可能會被放過、色情的場景則不能容許一丁點。再來,絕大多數的國文老師僅僅受過中文系的訓練,對現代文學以及其源頭的西方文學略有瞭解者少之又少,他們很理所當然地不會選擇實驗性太強、太前衛的作品,原因很簡單:他們看不出好處在哪裡,所以認定這些作品一無是處。所以,最「好」的作品就是老嫗能解、筆風明晰,若能適時應景地感慨一下世風衰敗、聊一點兒歷史掌故,則必會讓老師們驚為天人,樂於引為千里馬,使你登上版面好為同儕表率。
  再來是文學雜誌。文學雜誌的門檻較高,且徵稿對象廣大,作品不到一定水平很難登堂入室。而各個文學雜誌又因編輯方向、讀者群設定等因素有不同的擇稿標準。對高中生來說,在幾個主流文學雜誌裡,《印刻文學誌》或許是最難打入的。提拔新人並不是《印刻》給自己的定位,比起這個,他們更專注於提升刊內文章的水準,是以各個專欄、文集的執筆者皆為文壇菁英。《聯合文學》給予年輕人的機會稍多,但通常能被登上的人都已是獲得不少文學獎肯定的高手,錦上添花的意義大於鼓勵。最以發揚學生寫作風氣為己任的《幼獅文藝》,則長期闢有「Youth Show」專欄,供高中以上的新秀發表作品,機會比上述兩個雜誌要來的多,但是審稿嚴謹,刊出亦非易事。《野葡萄文學誌》雖以「閱讀情報誌」作為定位,但也有一個「新銳野台秀」的專欄供寫作者投稿,且由於刊物調性較為輕鬆,刊登的難度就不像上述幾家那麼高了,只要是水準以上、合當期調性的文章,被採用的機率就很大。另外,比較特殊的是《皇冠》雜誌,它是一本講究可讀性的大眾化刊物,所以基本上沒有給新詩的欄位,小說、散文也都要求輕薄短小。
  而還有一個發表平台是常被學生遺忘的,即是報紙的副刊。副刊通常分成兩個版,一版文學性較高﹝如人間副刊﹞、一版內容較平易﹝如花編副刊﹞。但對高中階段的創作者來說,投稿副刊必然不會是太愉快的經驗。副刊的彈性沒有文學雜誌來的大,因此很容易便稿擠,加上文壇「先看姓名再看篇名」的陋習,文學副刊的版面幾乎不可能有年輕人的位子。隔壁的花編副刊通常會有主題式徵文,內容大多是小市民的生活百態,雖然入選的門檻較低,但說實話跟文學創作打不著什麼關係。創作者不願意投容易上的版面,而另外的版面則都被前輩佔據了,遂在報紙上年輕人的名字絕無僅有,也因而報紙副刊引來了「保守」、「沒有活力」之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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