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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說家在我們這個鎮算是一個蠻受尊敬的人物。我們都曉得小說家是一種特殊的行業,不是農夫、工人也不是計程車司機或雜貨店老闆。鎮上的年輕教師們都說曾在學生時代讀過他的作品。我們都知道他的作品就擺在書店裡,跟那些最有名的外國翻譯書放在一起,雖然鎮上並沒有書店。我們都知道彼此大概去過城裡的書店一兩次。
  我們對他寫作工作的好奇是帶有一種敬意的,然而他僅僅是微笑地說:「都是些謊言而已。」我們聽了之後也就跟著微笑。
  小說家並不特別富有,但也過著一種符合我們敬意的優雅生活。他身邊永遠有正在閱讀的書本,簽名或填什麼表格的時候從不慌張向旁人張羅紙筆,他的大衣內袋總有一枝鎮上不可能出現第二枝的銀製鋼筆。小說家工作的時候會進入他的書房。我們是從來沒有進去過的──我們不敢打擾──可是小說家並不介意那些禮貌而好學的少年敲他的門。當然,他也不會拒絕在工作時前來拜訪或邀約的情人們。
  「對寫作而言,生活便是墨水與紙張。」他說。
  他的情人到底有幾個,我們其實並不很清楚。有一次,一位女士幸福地向我們述說與他的關係,在場的好幾個女孩都流露出一種哀憐的表情看著她。「是那種和藹的風度矇蔽了她,使她誤以為……」她們的眉眼暗示了此刻正流盪在她們心中的甜言蜜語。
  據郵差說,小說家的信箱每天都有十封以上的書信,而也有差不多的數量寄出來,他的郵車因此而沾染上淡淡的花香。
  事實上,最常與小說家相偕出遊的那位,似乎都不是我們所認識的那些女子。我們之中的長者曾經殷殷探詢過關於小說家的家庭,或者一些類似的意向。然而小說家以其一貫徐緩雍容的話語迴避了過去。
  就在小說家生日的那天,我們終於見到了那位。他們一同坐在戲院的一個側面包廂裡,而在整齣戲進行的期間,那許許多多為了小說家而爭辯而互有心結的女子們,如同受傷的蜂群在戲院門口焦躁。她們手上捧著拆開讀過幾十次信紙,和一些帶著某種秘密的紀念物,一語不發地盯著大門。在厚重的紅絨面大門推開,小說家在人群之後緩緩步出的那刻,女子們失控地一擁而上……
  在一片混亂之後,我們始終沒有對那位留下什麼真正的記憶。我們只記得,小說家彷彿是說了一句:「都是些謊言而已。」而在無比真實的戲院門口,我們確確實實地發現小說家並不在混亂、焦慮、煩躁地打轉的蜂群之中。他確確實實地不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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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uck158207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