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或真理的技藝

我要把這具身體埋到沙裡去，在最後一絲陽光溺斃於海平面之前。
　　
　　足。﹝在一個絕對隱匿的地點、一種能絕對隱匿的方式。﹞
　　
　　我有鏟子、小水桶和一整條海岸線的沙。我把鏟尖插入鬆軟的沙的間隙，手腕一挑一揚，小半鏟的沙就傾覆在它的左腳上了。我無暇檢查有多少白沙滑落，快速的添上第二鏟、第三鏟、第四鏟。
　　
　　膝。﹝一個機械式的動作：除了時間之外沒有任何耗損。付出時間，中止那隱匿處的時間。搜索者因而徒勞。﹞

　　這具身體不高不瘦，除了說它是一具不動的軀體之外，再也安不下任何形容詞。海風很大、海浪拍岸的力道很重，它的衣衫因此獵動且肌肉隱隱顫抖，彷彿抗議著寒冷以及施加於它，緩慢增加的壓力。

　　腰。﹝「不要亂動。」我說：「這樣會浪費我們的時間。我倆的。」﹞

　　平放著的它不回答，僅僅以一種「與我無關」的姿態仰望天空。日光的角度逐漸斜了下去，我可以想像背後的浪花已經開落了無數次，彷彿它們真的是花。陽光失去了炫亮，但它殘餘的熱力依然熾白。一些汗珠自手臂、額上短暫冒出，隨即消失。

　　胸。﹝「快呀……。」我對著不會回答的身軀說。﹞

　　快來不及了。沙落下的速度加快了，在某些點積起了一座小丘。能夠被熱熱的沙埋著應該是很舒服的，我猜，像是被一種無處不至的溫暖擁抱吧。既然如此它為什麼還抖動著，試圖抗拒我手中的鏟子及其動作？

　　頸。﹝不要回頭，那是一個迎向後悔的動作。﹞

　　大部分的陽光已經平躺在海面上載浮載沉了。遠方的搜索者因為各種目的開始尋找被隱藏的那個部份，那個人。即使明知這個部份於整個世界根本無足輕重。我繼續我的儀式我的工作。

　　眼。﹝最後，沙粒們遵從我的意志，自行飛鋪上來。完成。﹞

　　我一閉眼遺棄這個世界。陽光溺斃但沒有呼救。我被一種無所不至的溫暖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