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卡爾維諾自序

「我想要說明的是,透過上述這些文學形式的濾鏡,我可能比較有可能來表現我的意念;如果我直接從自己的經驗動手,反而不見得能夠呈現夠好的成果。躲在屏幕後面,我的書寫可以更自在。至於要寫什麼呢?我當然書寫自己必須說出來的唯一一回事:該如何面對我的時代、我生命裡的難題。」

「……《樹上的男爵》的題旨則包括孤立、疏遠、人際關係的困頓;……除了以上的基本要點之外,我不想再提供任何解釋:因為讀者必須以自己的意願去解讀這些故事──或許讀者也根本不必費力解析故事,只要讀了愉快就好──……。畢竟,我想欣然指出:據我所知,光憑單單一支鑰匙就想打開一切的鎖,是不可能的事。」

「……《樹上的男爵》探討了知識份子在理想幻滅時,該如何在政治洪流中之所進退……。」

‧空間關係的意象

1.為什麼躲上樹?
十二歲那一年,柯西謨以一個很不重要的理由──午餐不合胃口──負氣上樹,從此再沒下來過。藉此一個簡單帶些不合理的事件,柯西謨的個性﹝作者想賦予的﹞就很深刻的進入讀者的腦裡了。柯西謨因此象徵著衝動、個人色彩、理想至上的──很浪漫,或者說是「性情中人」。以此概念來觀察整本小說,柯西謨的一生都一直在追尋「更好」的一切,包括政治制度上的,個人生活上的改善等等方面。但弔詭的是,這些很正面的追求並不一定能見容於世的,當然也未必受到強烈抨擊。人們對於「理想」的態度就像小說中人們對黛柯西謨的態度一樣:輕蔑、反對或者冷淡。「躲上樹」這樣逃避式的動作,或許正是作者暗示:自我實現在人群社會中是不可能達成的,除非離群索居。

2.樹上王國有什麼特別風景?
「……柯西謨人在樹上俯瞰世界:從樹上觀之,一且景物不復尋常,視野的改變饒富趣味……。」「家兄認為,想看清地上世界就必須與它保持必要距離。」從地面到樹上的距離說遠不遠,說近卻也不近。柯西謨這一住五十多年,是個很明顯的「叛逃」,意欲逃開人際關係甚至是整個社會人群的牽絆。而比常人多出來的這一點高度,或許也帶給他更廣闊更不同的視野。「樹上」與「地面」除了空間上的對立,在此也象徵著特殊/平庸的對立,如前所述,柯西謨所代表的「樹上」精神是更富理想性和個性化的追求。而「樹上」在空間上的高於「地面」,正是卡爾維諾暗示他認為柯西謨的價值選擇是「高於」其他「地面」人的。雖然柯西謨對於人群生活仍然無法完全割捨,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一直待在樹上,至死不渝──他乘氣球飛去。不過卡爾維諾仍然給了我們一個弔詭並耐人尋味的結局:「據猜測,垂死的老人是在氣球飛越海灣時失蹤。」柯西謨一生的堅持,在最後還是有可能化成幻影,他「據猜測」──也是唯一合理的推測──是掉入海裡了,掉回陸地上了。淡淡的悲觀被點出:柯西謨的逃亡終歸徒然。但他已經是最接近離開的人了。

‧出世\入世?

1.回不回地面?
將書中的空間意象截然劃分為二僅是為了討論上的方便,事實上這種二元論是有些粗糙的。在表面上,柯西謨一直生活在樹上,但若我們細究所謂「生活」,則可以發現他從未斷絕與地面的關係。枝椏之間其實有豐富的資源足以供養柯西謨的,他很可以就此消失在眾人面前。柯西謨沒有。他利用了他「先知」的身分﹝他熟悉樹上及地面的一切,與眾人相較多知道了許多﹞來領導群眾。因此他可以組織救火隊、獵狼,也可以早一步發現海盜的陰謀﹝像是個村莊瞭望台般的角色,所有外來變化都由他先知道﹞,他一直是「站在高處」的──無論空間上或者人群地位中的高。

2.無人了解的領域
柯西謨終其一生寫了好幾部「芻議」,討論關於他心目中理想國的建立及其描述。到了他生命後期,柯西謨甚至利用自己的印刷技術來辦報、發行刊物宣傳他的理念,雖然領域包含了政治、經濟、環境、思想等眾多不同領域,但都可以被解釋為同一種行為:對於更優越的觀念的傳播。我們可以視之為一種隱喻,因為領先時代的智者總必須是孤獨的。下層群眾不能理解它,因此「農民們見多了貴族的把戲,柯西謨的不算太好,但也不太壞。」,冷漠以對,貴族更是如此,「我的未婚妻也不知如何生出奇怪的念頭,說我哥會對孩子造成不好的影響。」。柯西謨堅持不肯下樹去,或許有部分原因正是他希望等到理想國正式出現的那一天才放棄「抵抗」吧,他懷抱期待「想像中的拿破崙停在一顆松樹下……請惠賜您的建言……讓我們挽回天下一家的理想!」。已身在樹上的他從來沒有認清,地面上的人不可能瞭解他的理想,正如他們不可能與他一同上樹生活,無論他將樹上世界描繪的多麼美好。於是最後,連最有可能懂他的情人,辛弗洛莎,都離開了。

‧敘事的準確性

1.假作真時真亦假
提到海盜的故事的時候,敘事者畢雅久說:「他曾經講過好幾種版本。所採信的這個版本包含了最多細節,卻也最不合邏輯。」而知道他不合邏輯卻依然採用的原因是:「……我總是試著忠實記錄他所告訴我的故事。畢竟他是唯一的史料來源。」對於一個精研符號學、敘事學的作者如卡爾維諾,他自然很清楚所謂「詮釋」、「意義」或「真實」是多麼曖昧且縹緲的存在。因為任何文字敘述都不可能客觀可靠,「真實」的追求就沒有了意義,所以乾脆放棄「真實」。於是他設定了一個完全無法客觀的敘述基礎,畢雅久作為一個敘事者,但他所說的故事卻有十之八九是經由轉述,而非親眼所見的,在轉述的過程中自然會有所選擇、渲染。除了在小說形式上卡爾維諾刻意抹除了真與假的界線,小説中的人物對於所聽到到的事件也充滿了不確定感,畢雅久的這個說書人很難肯定的敘述說發生了什麼事。真假難分的情況下,「假」到了極處竟可能變成唯一的「真」,「我想,起初柯西謨的故事原本全屬虛構,但他不斷加以修飾之後,就幾乎符合事實了。」沒有人知道事實是怎麼回事,那到底「符合」了什麼?正是作者與讀者之間達成共識的那個部份,柯西謨的加油添醋便漸漸趨近於作者想說的及讀者想看到的「故事」了。所以儘管書裡不斷提醒讀者「這不一定是真的」,但讀者在懸置懷疑的前提下還是會欣然相信他所願意相信的部份,並以自己的見解來構成了這個故事的「真實」。讀者、作者兩造的互動完成了一部小說,缺一不可。

‧參考資料

1.樹上的男爵讀後感http://life.fhl.net/Literature/m5/01.htm
2.追求生活的道路──讀卡爾維諾《樹上的男爵》http://www.booker.com.cn/gb/paper227/1/class022700002/hwz182919.htm
3.網易文化頻道──閱讀卡爾維諾感到的悲愴http://culture.163.com/editor/030814/030814_76279.html
4.相關評論http://calvino.bomoo.com/review/
5.樹上的男爵,卡爾維諾著,紀大偉譯。
6.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卡爾維諾著,吳潛誠校譯。
7.悠遊小說林,安柏托‧艾科著,黃寤蘭譯。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chuck158207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