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或真理的技藝

　　在午夜散步的時候，我遇見了一個男人。是他先叫住我的。他在我們擦肩的瞬間看著我，說：「你也是在找酒喝嗎？」

　　我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這個時間這個氣氛，就算喝點酒也是正常的。他看著臉笑咧開來，一勾手示意我跟著他。他帶著我穿過某條巷子，在幾個轉角處拐彎。我不認識路，也不認識他，沒有什麼不跟他走的強烈理由。

　　但我突然覺得有點擔心：也許我會就喝醉，走不回原路了。

　　當他說到了的時候，我才赫然發現回到我家門口了。他直接掏出鑰匙，熟練地打開門，熟練地在玄關脫鞋，說：「家裡有點亂，你別介意。」我差點脫口而出家裡沒有酒啊，但又煞住，也許這是他的家。可是一直到我坐在客廳(他坐在我平常的位子，而我像個客人似地拘謹在沙發邊上)為止，我都看不出這裡跟我家有什麼不一樣。

　　他從冰箱裡拎出兩大落啤酒。接下來我們都沒有說話，默默地面對面喝著冰啤酒。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忽然聽到四周有窸窸窣窣的聲音，而且越來越大。我把手上的啤酒飲盡，轉頭一望，只見不遠處的牆壁上貼滿了許多女孩的照片。那些女孩有我認識的、不認識的，也有愛過的沒愛過的，它們像某種軟體動物在牆上攀附，互相推擠輾壓。窸窣的聲音很快地變成了尖叫。

　　此起彼落，幾十幾百個女孩從照片裡尖叫。

　　我驚恐地望著他，他冷靜地回望，穩穩地啜著酒。我感到尖叫聲從耳朵鑽進我的腦袋，在裡面衝撞旋轉搖撼……我一把捏扁啤酒罐，想衝著他問一句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但別說我的話聲，連啤酒扁掉的聲音都被無窮無盡的尖叫聲給淹沒了。